发布时间:2024-11-01 16:00:20 来源: sp20241101
“秤砣”可不是一般的物件。俗话讲,“秤砣虽小,能压千斤”,个中道理不言自明。还有谚语,“吃了秤砣铁了心”,这个决心可就大啦!沉重,不易撼动,这都是民间赋予秤砣的涵义。但这天地间竟还有一种叫“秤砣消”的草药,它有多大的能耐?这就要从我的童年说起。
父亲在乡镇工作的那几年,是我儿时在大自然的游乐场里玩得最“野”的时光。下河,上树,去大山里走访每一处溶洞,乐此不疲。脸晒黑了是小事,裤子刮破了也是小事,只是在乡野里混久了不太讲卫生,脏了的小手照旧在身上乱擦乱搓。于是疹子一拨又一拨长出,全身奇痒无比,按捺不住把它抓破,又演变成一个个脓疱,每每疼得我心发慌、茶饭不思、眼泪巴巴。父亲气极,严厉呵斥我的顽劣和自食其果。母亲惯我宠我,每次都内疚万分:“都怪我,太忙了,没有好好看管她。我去采点秤砣消来。”在父亲的叱责中,“秤砣消”三个字无疑是我的救星。
傍晚,母亲披一身晚霞进屋。她麻利地把秤砣消和着苦瓜叶等一起捣烂,再把我轻轻拢到她身前,用捣烂的草药将我的脓疱团团围住,仅露出丁点疱头。疱头在绿色的药坨坨中红红绿绿,煞是滑稽。或是疼,又或是觉得丑,我委屈至极,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。母亲心疼地低声安慰我:“这药是你外公传下来的,可管用了。别急,很快就会好了。”
这些草药闻着就是个苦味,没有一点“卖相”。但是没过几天,那些脓疱要么自行溃破,要么就偃旗息鼓,被霜打过一样,完全蔫了。我年年长疱,母亲年年用此方,直到离开乡镇,我如父亲意愿一样“淑女”起来,再也不玩水,再也不爬树,自然不长疱,也用不着秤砣消了。但我仍然对秤砣消的功效念念不忘。
大三那年,我的眼眶边无端长了个疖子,求医问药一个星期还是无计可施,半边脸肿得老高,疼得晚上睡不着。那时我的脆弱劲儿上来了,特别想念母亲,顶着个馒头似的脸坐了一晚上的硬座,奔向母亲的怀抱。结果母亲只用了三天的秤砣消药方,就把疖子给平复了。那是我最后一次用到秤砣消。此后几十年,那些脓疱、疖子在我的脸上、身上没再留下过一点痕迹。
前不久和朋友聊起草药,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秤砣消。我很想知道它的学名,也很想再去母亲当年采药的地方走走。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,约她太阳落山、暑气稍消时陪我去郊外找找秤砣消。等我午睡醒来,已是日头偏西。母亲打来电话,告诉我今天天气太热,太阳太大,她不想我去受热,便在中午时一个人采了秤砣消回来,我只管去她那里拿就是了。
我一时满是心疼:“我的妈呀!我不是要您采了秤砣消来,我是要您带我去看看秤砣消长在哪里,我要看它新鲜时候的样子!”母亲却不以为意地说:“它不就长在岩坎、田坎上吗?我把它放在冰箱里了,很新鲜的!”母亲把采来的秤砣消放在我手中时,我心里很酸,也很心疼母亲。即使我已成人,她还像老牛护犊一样护着我。
在一位老中医那儿,我终于了解到了秤砣消的学名——夜交藤。这夜交藤药用广泛,历代中医用来治疗失眠、痈疽、风疮疥癣等。而它的块根,则是广为人知的“何首乌”。夜交藤、何首乌,名字叫起来都挺有意蕴的,可我还是更愿意叫它“秤砣消”。它让我觉得,只要有母亲在,有母亲的爱陪伴着,一切困苦都会一一消融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04月20日 08 版)
(责编:白宇、卫嘉)